2010年8月15日 星期日

韻筑


白色思想起

回到本島已經十多天了,然而在火燒島的那四天三夜仍然歷歷在目,當初在營隊所受的震撼依舊深刻,我忘不了走訪過的新生訓導處、綠洲山莊、燕子洞等地,我忘不了長輩們追溯過往時,那難掩激動微微顫抖的聲音,我忘不了在營隊中內心被深深撞擊的感受……
還記得一開始要報名營隊時,不僅父母親不支持,甚至自己內心也動搖過,心想:我是否有勇氣面對這段塵封的歷史呢?我的內心準備好了嗎?我是抱持著甚麼樣的心態填寫報名表的呢?尤其看見網宣上寫著「非誠勿試」,若沒有高度的關懷熱忱,而去爭佔這麼好的學習機會,自己豈不是罪過嗎?在種種的思緒糾結中,我唯一能確定的是:自己對於白色恐怖的認識著實無知地令人羞愧,只知道多數大人們對於那段時期的想法是能盡量避談就別多接觸,然而若沒有更進一步的了解便冒然地決定報名與否豈不荒謬?於是,我開始借閱相關的書籍及資料,孰知不閱讀則已,一旦讀之更加無地自容了,我竟然忽略了這段歷史這麼久而無動於衷,就這麼任憑自己當個歷史冷感的人,甚至此次亦曾生起打退堂鼓的念頭。不再猶豫了,我以肅然之心填寫了報名表,然後靜候佳音,十分幸運且感恩地擁有了參與學習的機會,於是在炎熱的七月中旬,隨一行人被押解綠島。
踏上這段白色之路,就像剝洋蔥般一層一層解密,過程中不僅會辣了雙眼,嗆傷口鼻,一不小心還會開啟淚腺的水龍頭,嘩啦啦眼淚流個不停,也許是感動於政治受難者對理想的堅持,願意化身軀為大愛;或是對於更多無辜受難者及其家屬們,因憫其遭遇而心有所感;抑或是面對歷史傷痕內心湧起一股難以排遣的憂傷。記得長輩曾數度忐忑地問:「你們會相信我說的話嗎?你們真能夠想像歷史上真的存在過白色恐怖那樣的過往嗎?」坦言之,對於出生於九零年代的我,要能完全地感同身受當時的五、六零年代的政治氛圍著實困難,放眼現今電視節目內容,談論政治不勝枚舉,其中不乏有辛辣直言批判政府者,大家暢所欲言,交相攻訐,過往緊閉房門、栓緊心門,擔憂自己成了下一個被鎖定的「匪諜」的年代已遠,在這個自由民主高張的時代,沒有人會在下一秒鐘從螢幕上消失了。若不是參與這個營隊,聽長輩們親身口述那段歲月,一步步走訪見證白色恐怖的遺址,有幾人願意相信人性中真有如此幽微的陰暗面呢?
每個人都只有一次青春年少的機會,多數受難者當初遇害時才二十出歲,然而等待其眼前的不是無限光明的未來,而是一排排看不見盡頭的冰冷鐵欄杆,滿滿一行囊的夢想、抱負終化為哀傷悲歌,還來不及施展就在人生的舞台殞落了。莫名入獄的更不下其數,甚至至今仍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何遭受如此對待,是歸究於自己生在錯誤的時代嗎?縱使你不碰政治,政治還是不放過你,多麼無奈!有人說遲來的正義不算正義,即使日後政府有一些補償的動作,然而光陰無價,人生無法重來,歷經白色恐怖的人們,現今多已溘然長逝,或是垂垂老矣,再多的金山銀山也喚不會已逝的青春啊!更何況我國的補償著實不算慷慨大方,甚至比起其他國家可說是委屈了,再仔細探究每個環節,才發現問題會有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。
我想舉辦這個營隊的理念決不在於挑起仇恨、批判所謂的歷史罪人,或是指摘威權政府的蠻橫,而是希望藉由帶領我們了解白色恐怖的歷史脈絡,盼望大家能夠記取過往的教訓,並了解自由人權必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,它著實得來不易,甚至可以說是前人以血流成河的慘痛代價所換來的。在營隊的結業式中,一位同為政治受難者的長輩,以哀而不傷的嗓音悠悠吟唱「思想起」,我想這是自己聽過最令人鼻酸的歌聲了,在場的許多同學不禁偷偷拭淚。隨著歌聲引領,我回過頭檢視這四天三夜的白色之路,發現年輕的心多了幾分滄桑,或說是對人生的體悟更加成熟了,苦難會加速人的成長,雖非置身其中,但還原真相的過程亦使人神傷。
如果海浪能帶走細砂,請連同受難者的苦難一起帶走;如果岩石能禁得起海濤的沖激,也請賦予受難者一顆堅強無比的心,即使至今已解嚴了二十多年,然而白色恐怖的後續效應依然持續發酵著,我想營隊的結業式並非代表著休止符,而是象徵著探索更多歷史真相的啟程,感謝青年體驗營提供我們一個養分,一個動機、一個熱情的啟發,在未來,期許大家持續這股熱情,莫忘初衷!!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